一个天性敏感的小学生,喜欢沉浸于知识的海洋里;但由于父母婚姻的失败,小小年纪便开始尝到生活的苦味。
一个寄居在姑姑家的初中生,不小心发现了一本墨绿色的日记,上面记载了一段姐姐被嫌弃的人生。
一个痴迷于阅读的高中生,众人膜拜的大才子,有一天突然就退学了。
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,初入职场就见识了工作的荒唐、女性的困境和人性的幽暗。
以上是收录于《留灯》的四个故事。2022年,邓安庆感染了新冠疫情,在方舱隔离治疗。因为担心“在这样的封闭空间崩溃掉”,希望找到一点事情来做的他,决定完成这部拖延了许久的小说集。
写作的朋友大概都曾经这么想过:
把自己流放到一个荒岛上,或者是关在监狱里,每天只能在那里写东西,除此之外哪里都不能去,当然吃喝有专人提供,不用操心日常琐事。
如此,也许就能把拖延已久的稿子给写完。不过想是一回事,真正做起来还是困难的。毕竟到哪里去找一个荒岛,或是把自己关在监狱里呢?
而我阴差阳错地实践了这一构想,虽然是被动的。
2022年3月,上海疫情爆发,身在苏州的我也感染了。按照当时的管控政策,我被拉到医院隔离治疗。
发了两天高烧,身体很快就恢复了。剩下的日子就等着核酸检测CT值达到35,然后方能出院,再继续去宾馆隔离两周,如果还是达标的话,再居家隔离两周。
一般顺利的话,医院一周,宾馆两周,居家两周,就可以放出来了。但我偏偏是不顺利的那一个,出院后,去宾馆隔离了四天,没有达标(也就是“复阳”了),我再次被拉到了医院隔离。
之前我在医院跟另外两人关在一起,还可以相互说说话,而这次再去是关在临时搭建的方舱里。
房间是全封闭式的,里面有病床,还有卫浴间,饭菜、开水都是医护人员放在两头可以打开的隔离柜里,等他们走了,我这边才能打开柜门拿进来。
最让我意外的是监控摄像头,安装在房间上头,全天候对着我,让我非常不适。
一天、两天、三天……每天早上五点钟,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进房间来叫醒我,然后做鼻拭子和咽拭子,有时候还会抽血,这是一天当中我唯一能与人说话的机会。
他们走后,我又开始漫长一天的等待,由于没有窗户,如果不看手机上的时间,我根本就不会知道外面是出太阳了还是下雨了。
当时疫情没有放开,社会上对感染的人还是有很大的恐惧心理,所以我不敢跟父母和朋友说这个事情,只能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熬着。
写《留灯》时所在的方舱 | 图片来源:邓安庆
我很担心在这样的封闭空间崩溃掉,希望能找一点事情来做。此时,我想到了拖延许久的小说集没有写完,不如索性完成它好了。
从2017年开始,我就在写这部书稿。期间,我出版了其他书,但这本书稿却一直没有写完。
因为我给自己设立了一个目标:它将避开我过去熟悉的题材,而是去探索一些新的写法和新的领域,每一篇三到五万字。
后来我在这本书的前言里写道:
“缓慢的小说,缓慢的人生,缓慢的结局,一直就想写像植物一样慢慢生长的小说,没有多少曲折的情节,构建一个生活环境,让人物在其中慢慢地过自己的日子就好。这就是我写这本书时怀有的心态。”
这当然跟我个人的性情有关,我不是一个激烈性格的人,也写不出激烈的小说来。
在方舱起心动念要写完这本书时,我已经完成了《幽慢》《清水》《跟随》三篇,接下来我该写什么呢?
《幽慢》写小学生,《清水》是写两个高中生,《跟随》则是写刚毕业的大学生。唯独少了“初中生”,那就是我要写的了。
把全书连接起来的是“时间”:这是一条成长的时间线,人在不同的年龄段,会有不同的境遇和心态,也会有不同的应对方式。每一段经历,都有独属于它的气质。这是吸引我去写的原因。
而《留灯》将是书中极其重要的一环。人在十三四岁时,刚刚长大,对这个世界逐渐有了自己的看法,却还无力去决定自己的生活,其中会有很多困惑和挣扎。恰在此时又把你放在一个寄宿的环境中,你该怎么办呢?这是我构思的起点。
而之所以叫把小说题目叫“留灯”,其实是“留一盏灯”之意,远方有人在等待,或是有一个家在等着自己回,想到有一盏灯为自己而留,心里暖暖的。
而当时的我,有家不能回,有苦不能说。只能书写,才能在我自己心中“留一盏灯”。
还好我有先见之明,带来了笔记本电脑。方舱没有网络,只能靠自己的手机流量;也没有桌子,我只能把病床上吃饭的搁板当桌子用。
每天早上起来吃完饭,我就开始写,一直到医护人员送来午餐;中午睡一会儿,下午接着写,一直到吃晚饭的时间,强迫自己停下来活动一下筋骨,从房间的一头往另一头走,五步就能走完,再折返,如此反复半个小时,晚上接着写。
自从开写后,原本极其难熬的一天很快就流动了起来,每天都盼着第二天到来。《留灯》里的人物就像是我的伙伴一般,每天都来准时陪着我。
我看着他们在小说时空里进行各种事情,对他们的情感投入也越发深。现实环境虽然封闭,但我的小说世界却是开阔的,我可以逃到那里尽情地自由呼吸。
《留灯》刚写完,我也再次出院了,又一次到宾馆隔离,开始修改书稿。我隔离的房间楼层太高,封闭的窗户外头是宽宽的阳台,我根本看不到楼下,只能远远看到天边的一排房子。
每当我修改书稿累了,抬起头来,看到远远的天际线,愁闷又一次涌上心头,赶紧低下头继续工作。
在宾馆隔离完十四天,从宾馆拉到医院检测,晚上工作人员又一次通知我“复阳”了,我说:“我不能再拉到医院去隔离了,再去我真要崩溃了。”
他们经过商量,同意我继续在宾馆留待观察,过了煎熬的四天,我终于“达标”了,可以回家隔离了。
到了家中,冰箱的柜子全部扔在地上,里面的东西都给清走了;房间里的枕头、被套、毯子也都给扔掉了,还好书没有被喷上消毒液,逃过此劫。我来不及难过,继续修改书稿。
疫情三年,2020年我在湖北老家关了一百天,写了十万字;在北京隔离了十四天,写了两万字;在苏州关了六十天,又把《留灯》写完了。
三年时间,有近半年时间我是失去自由的,但还好我可以靠着写作熬过去。
现在又过了一年多,我的《留灯》也终于出版上市了。我不知道读者们会如何看待它评价它,反正我对它有特殊的情感。
值得一提的是《留灯》的封面设计是由我非常喜欢的陆智昌老师操刀的,其淡雅简约的设计深得我心。
朋友建议我在封面上加一行字:“一屋暗灯,长夜留明”。我立马同意了,这句话很贴切地道出了我在书中想要表达的意思。
现在,它也要面对陌生的你们。希望你们喜欢。